2016年12月3日 星期六

烏 夜 啼


   距今遙遠、遙遠的三年前,我像是著了魔一般不理會所有人的反對意見,我愛上了一個足以令我一生受傷的浪子,我愛上了阿醒。就在同時,將我奉爲女神的好男人志達,卻被逼跟我分開…… 

   對的,如今想來,那真是很遙遠的事,我叫程家欣。今年二十五歲。我接受了阿醒,其實是一件很愚蠢的事。我三年前在澳門大學畢業,我以爲自己可以有很多選擇,無論在愛情和事業上,我都以爲學歷高一點、知識豐富一點,便可以比別人優勝,在選擇時可以精益求精。但後來我發現這只是一廂情願的想法,事實是,我沒有比任何人優勝,我似乎注定了要做一個平凡的女子。畢業後我一直找不到工作,只好在地産公司當經紀,就這樣認識了阿醒。我以爲阿醒不過是一名普通的警察,就這樣我們開始了愛情。 

   山度士的愛情開始于清平直街。他沒有想過自己會愛上一名中國歌女。他覺得一切來得太快太突然,他的恤衫上還留有那女孩的花露水香味,他不知自己何以會欣賞起琵琶來。他開始計算著買起這名歌女要花多少錢,他覺得只要有錢,便可以要中國人做任何事,因爲對方是中國人,所以他覺得自己可以不擇手段,直到得到那名歌女爲止。
 
   知道阿醒官職與入不相稱,是我們同居之後的事。或許是因爲我太愛他,或許是他假裝得太好,我從來沒有覺得他是個壞人。或許只是爲勢所逼吧!澳門這地方太少了,許多事情不是個人有能力控制的,我不知阿醒收了什麽人的錢,包庇了哪些人,傷害過多少人。我只知道幹這勾當的警察還有很多,身不由己的也絕對不只阿醒一個。阿醒平時總是讓我覺得:作爲一名警員,兼且又是土生葡人,收受這些利益根本沒有不妥。我明白阿醒是個很懂得打算的人,跟我在一起之後,他由浪子變成屬於我的男人,對於一個女朋友而言,這已經很足夠了,所以我便儘量避免管他太多。
 
   許多年之後,當山度士面對著揮霍無度的太太,也就是從前清平直街的小歌女時,他便覺得中國人真是愚蠢得不可思議。這正如在許多年之前,當他跟營地街新來的菜販林根對望時,他也有同樣的感覺。山度士是市政廳的查牌,雖然職位不高,但官威十足,他總覺得自己比那些中國人優秀,在他印象中,中國人不是卑鄙無恥,就是蠢得像白癡。他常常覺得,如果這裏不是葡萄牙的殖民地,這些中國人的生活肯定會更艱苦,但愚蠢的中國人總是想不到這些,他們只會埋怨葡萄牙人霸佔了他們的澳門,只會說洋人都欺負他們。所以山度士非常討厭中國人,儘管他體內流著中國人的血,儘管他媽媽也是中國人。
 
   其實我對土生葡人沒有多大好感。或許我對警察也沒有多大好感。在澳門長大的中國人,常常會覺得這裏很落後。也許是由於所有政府部門的表現都不太理想吧!我總認爲這裏有太多不妥的事情。例如我的男友阿醒,他不過是一名警察吧!爲什麽會這樣富有?他已在葡國買了一間屋給他父母,又買了一間屋給他外公,他還準備在澳門買一間屋給我。我知道他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。我知道他對家庭很負責,也很愛我,但他爲什麽會有這麽多錢?賺這些錢會不會對他構成危險?要是被人揭發了怎麽辦?這些問題一直困擾著我。 

   山度士開始爲中國人的事而感到困擾,始于菜販林根來到營地街之後。 

   林根是營地街惟一不怕他的中國人。
 
   林根把菜檔經營得一絲不苟,讓他這個查牌沒有爲難他的藉口。 

   他又堅持不讓山度士的手下拿他的東西。他曾非常不客氣地纏著一名拿了他三斤白菜的查牌,他堅持要那名查牌拿了菜便要付錢。其他的攤販曾經勸他讓步,可是林根堅持到底,他說:這不是錢的問題,這是原則問題。
 
   山度士第一次見林根時,藉詞衛生檢查把他的菜倒滿一地。那時候,林根沒有說話,只是定定地看著他,眼神之中充滿仇恨。
 
   山度士被林根的眼神逼得有點不安。他幾乎不敢正視這個中國人。就在同時,他知道林根已經準備跟他作長期鬥爭。他開始覺得林根並不是普通的中國人。
 
   阿醒曾經說他有個很有勢力的契爺。當他告訴我他契爺的名字時,我嚇了一跳,想不到此人就是勾結黑幫的主要人物。阿醒說自己不過是替契爺工作,因爲許多事情他老人家不方便露面,於是,阿醒負責跟江湖中人打交道,契爺則在內部給予方便。阿醒告訴我這些,因爲臨近九九澳門越來越亂,差不多每天晚上也會發生暴力事件,無論是警察還是黑幫中人,都不斷有人遇襲喪生。阿醒把一部分內情告訴我,其實是想讓我放心,他說:他們還有很多事要依靠我和契爺,他們根本不敢得罪我。說完這句話,阿醒笑了笑,笑得有點自負,也有點奸。
 
   山度士當然不怕得罪林根。 

   他知道林根只是個難民。這個難民沒有靠山,也沒有勢力,更要命的,是他窮。山度士知道,即使你再有骨氣,只要你窮,還是注定了要受氣的。 

   於是,他決定要讓林根天天受氣。他幾乎每天都派人到林根的菜檔衛生檢查,幾乎每天都檢走一大批不合衛生的瓜菜。他覺得這樣很好玩。其實他別無所求,他只想林根向他屈服,他討厭這些低等的中國人,他更討厭這些低等人自以爲有骨氣,不向現實低頭。
 
   直到有一天,林根對他說:你以爲自己很威風嗎?”
 
   山度士不明白他的意思。他問林根:你說什麽?” 

   林根沒有理會他。 

   山度士再問:你說什麽?”
 
   林根還是沒有理他,他一邊在撿拾被查牌倒滿一地的瓜菜,一邊在冷笑。
 
   因爲這一笑,山度士覺得自己受到侮辱。
 
   他要教訓這名不識擡舉的中國鬼。
 
   他拔出腰間的膠棒,揮棒便打…… 

   因爲血案越來越多,阿醒也越來越少時間陪我。
 
   有時我們會通電話。只能講兩三句話,他便要挂線。
 
   後來,他甚至天天不回家。他說近日風聲緊,不能讓人知道他住在哪里。他說契爺已經替他安排了住所,他還叫我不要擔心,他說待事情一過,他便會立刻回來陪我。
 
   其實我非常擔心。 

   有時候,我在電視上看見阿醒在拘捕那些風塵女子。
 
   我覺得那些女子很可憐。血案真會與他們有關嗎?
 
   我覺得自己的男友很可恥。他還配以警察的身份來拘捕人嗎?
 
   我總是感到自己的男人曾經害過不少人,即使他沒有親手殺人,但他沒有盡忠職守,他還收受利益,包庇了某一些人。這樣一來,遺害不是更大,所害的人豈不是更多!
 
   林根並沒有反抗。
 
   對方有五名查牌,形勢上不容他反抗。他是一個又矮又瘦的男人,手無寸鐵,怎能和孔武有力,手持膠捧的山度士對抗呢

   於是,他只有挨打。
 
   他只是不吭一聲。
 
   他任山度士打。
 
   他覺得在這裏既然活得這麽沒尊嚴,讓人打死也罷!
 
   但此舉只激得山度士更憎恨他。山度士的膠棒越打越大力,林根則蜷縮在地上。山度士的膠棒狠狠地打在他背脊上,其兇狠,其殘暴,似乎真的想打死林根。
 
   直到今天下午,我遇見阿醒和一名北方女子在一間芬蘭浴室出來時,我才明白自己每天在家不過是白白擔心,白白等待。
 
   我在巴士上看見阿醒跟那女子非常親熱,我覺得自己十分愚蠢。
 
   但我還是那麽愛阿醒。我知道他不是一個好男人,但我又有什麽辦法呢?在三年前,在那遙遠的三年前,我便預計阿醒終有一天會讓我受傷,我只是沒想到事情會來得那麽突然吧

   林根早就預計會有此一劫。他只是想不到事情會來得這麽快,結果會這麽嚴重吧

   山度士把他打成內傷了。
 
   山度士當街打人,沒有任何人說他的不是。假如不是其他查牌怕山度士打死人而惹禍,勸阻了山度士,恐怕林根早就被他亂棒打死了。
 
   林根因爲窮,又要顧及妻子和女兒,根本沒有錢替自己治傷。
 
   後來,他的內傷一日比一日嚴重,吐血次數一天比一天頻密。
 
   後來,他的內傷加上積勞成疾,使他失去了工作能力。
 
   後來,他由家庭的支柱,變成家庭的負累。那是一九六三年以後的事。
 
   (林花謝了春紅,太匆匆……) 

   阿醒沒有回來。也沒有跟我通電話。也許他現在仍跟那北方女子在一起吧!這一夜我們的客廳特別大,也特別寧靜。在黃昏天色近寶藍的時候,我想:或許他永遠不會回來。我不明白自己何以還能爲他癡心等待。
 
   我獨自在廚房裏煮即食面,即食面一口一口地吃進去,眼淚一滴一滴地掉下來。三年了,三年的感情仿佛是白白付出。三年的愛和關心換來的只是一個說謊和不忠的愛人。我知道哭是沒有用的。但我現在很傷心,很難過,除了哭,我還能做什麽呢

   哭著哭著我就想到死。既然活得這麽傷心,愛一個人,也愛得這麽痛苦,不如離開這塵世好了。就在此時,我的傳呼機響了,我以爲是阿醒找我,我以飛快的速度在手袋裏取出傳呼機。唉,我是多麽的緊張阿醒啊!可是,阿醒又一次讓我失望了。傳呼我的人,不是阿醒,而是我的大學同學,也是我的初戀情人。傳呼我的人是志達。
 
   (無言獨上西樓,月如鈎……) 

   林根開始在金碧賭錢,其實是因爲沒有錢過新年。
 
   在他進入賭場之前,他告訴自己:贏了就走,決不久留。這時候,他已經再沒有能力經營菜檔了。他甚至不能做任何工作。這時候,惟一能支援他活下去的,是家中的妻子和只有十歲的女兒。沒有人知道他賭錢其實是爲了讓家人過一個快樂的新年,他自己自然想不到人的自製能力根本敵不過金錢。贏了就走,決不久留之類的話,往往是賭徒們自欺欺人的謊言,林根開始一天複一天地在金碧賭錢。因爲窮困和病,也因爲嗜賭,他的傲氣和憤怒現在已經蕩然無存。
 
   (常恨朝來寒重晚來風!)
 
   我以爲志達已經把我忘掉。 

   我以爲自己已到了絕望的邊緣。
 
   誰會想到他在這時候找我呢

   在遙遠的三年前,他曾經跟我非常接近。我知道他是一個好男人,我也知道這樣的好男人最值得付託終生,但我實在不能讓他與我共度餘生。 

   而他居然會在這時候找我,這到底是巧合,抑或是天意安排

   他說他想跟我見面,就當是朋友聚舊吧!他剛從美國回來,第一件事就是找我。
 
   其實他之所以去美國,多少也是因爲我。在此之前,他以爲我會跟他結婚,他已在某政府部門覓得一份工作,他以爲我們會有幸福美滿的將來。 

   我向他提出分手,他說他遲早都要走,終於他到了美國。我知道他是到地球的另一端療傷,想不到他會對我念念不忘,他在電話裏的親切問候令我感到自己當日不該傷害他。 

   接受了阿醒而放棄他,其實是一件很混帳的事。
 
   在我發現阿醒對我不忠的同時,當日被我抛棄了的志達又出現在我眼前,這情形其實也是相當混帳的。
 
   也許,我的愛情,是注定要這麽混帳了。
 
   (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。

   林根還染上毒癮。 

   沒有人知道他是因爲痛得厲害,不得不以毒品來麻醉身心。人們只認爲他爲了當日的一點點挫折而意志消沈。 

   他常常偷錢來買毒品。
 
   他沒有忘記妻子和女兒,可是他對一切都無能爲力。
 
   這時候,他連自殺的勇氣都沒有。
 
   有時候他想:最好自己快點橫死街頭。
 
   (胭脂淚,留人醉,幾時重?) 

   志達約我在海軍俱樂部見面,這裏是葡萄牙人的俱樂部,我不知他何時成爲這裏的會員。
 
   我原以爲他見到我這個失落的樣子,一定會很失望,而我也真的希望他的反應是這樣。
 
   可是,當我們在嘉思欄海軍俱樂部門口見面時,他的反應竟然像跟分散多年的妻子重聚。其實他早就在那裏等我了,當他看見我來時,他的笑臉多麽的親切?他的第一句話是:家欣,你知不知我很挂念你?” 

   我先是有點愕然,然後只有苦笑,志達現在已經是航空公司的部門主管了,看來他對我還是那麽緊張,這使我對過去的所作所爲,感到有點漸愧。
 
   志達現在懂得替女孩子叫酒了,從前他只懂得問我喝不喝橙汁。看來他真是成熟了不少。他問是不是還跟著那個土生葡人。我說是的。我還說我的男朋友叫阿醒。他問那個土生葡人對我好不好。我說阿醒對我很好。他還說那個土生葡人是警察,現在澳門治安混亂,你是否很擔心?我說阿醒是警察,我有什麽好擔心?他說就是因爲那土生葡人是警察,所以才要擔心。他說警察和黑社會有時只是名字上的差別而已!他說你大概明白我的意思吧!我說我當然明白,但阿醒是好人,治安再亂他也不會有事,所以很安心。 

   其實志達什麽都好,就是不大懂說話。也許,人是沒有十全十美的,要是他說話不是這麽笨,可能當年也不會離開他。所以,當他向我表白,想和我重修舊好時,他說:家欣,你跟著那土生葡人,是不會有好結果的。” 

   我知道可能是實情,但我卻冷冷地說:那是我自己的選擇,與你無關。說出這樣的話,也許會再次傷害志達,但我仿佛別無選擇,我是一個受軟不受硬的女人啊。
 
   那土生葡人根本是個壞人,他做了太多壞事了,遲早會有報應的。與其這樣,不如我們重新開始吧!家欣,我會對你很好的,那個土生葡人就算自己沒事,也有可能連累你啊!”
 
   也許,志達的話太對了。 

   有時候,話說得太準確,會直接地令人受創。聽完他這句話,我就變得很憤怒,他說阿醒會有報應,阿醒是我的男人,我怎能讓人在我面前詛咒他。 

   可是,在這一刻,我真的很害怕,所以我的反應也有點失常。我沒有理會志達,雖然他在等我說話,但我還是沒有理會他。我要立刻離開這地方,我不能再等了,我要去找阿醒,我真的害怕他會有事,我要去找他。就是這樣,我離開了海軍俱樂部,我打電話給阿醒,可是他把手提電話給關了,我找不到他……
 
   (剪不斷,理還亂,是離愁。

   山度士是在一二·事件中被人打致重傷的。當年他用膠棒對付林根,現在中國人一起對付他,用的卻是鐵棍。
 
   林根在一二·事件發生的前夕已經離開人世。據說他是在三巴牌坊後吸毒過多而死的。 

   山度士在暴動中被人打成內傷,因爲無處躲避,他被憤怒的群衆打得蜷縮在地上,可是很奇怪,他的傷勢差不多跟當年林根所受的傷一模一樣。 

   從此之後,山度士更加憎恨中國人,而這樣亦影響了他跟那歌女太太的婚姻。 

   後來,他的太太奪去了他大部分家產,用作豪賭。
 
   後來,他的太太欠下鉅額高利貸,便遠走他方。
 
   後來,他也失去了工作能力。
 
   後來,他得靠女兒和女婿供養。
 
   晚年的山度士被外孫送到葡國,但卻常常覺得被當地的葡國人歧視。這時他開始挂念澳門,挂念這充滿低等中國鬼的地方。
 
   晚年的山度士過著的是寂寞的生活,惟一能令他感到自豪的,是他有一個很威風的警察外孫。他的外孫名叫李維斯,由於爲人醒目,人們習慣叫他阿醒。
 
   (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!)
 
   我沒有想到阿醒真的會死。他還欠我很多很多,他不能死。 

   但另一方面,我又覺得他非常該死。他常常以爲契爺可以保住他,以爲自己和契爺是土生葡人,便沒有人敢對付他們。 

   在我離開了志達,在海軍俱樂部打電話給阿醒的同時,四名殺手闖入他契爺家中,向阿醒和他契爺各開十二槍。據說阿醒的頭也被殺手射爆了。而他和契爺其實是某大幫會在紀律部隊中的主要成員。據說買兇殺他們的,正是他們的敵對幫會。敵對幫會認爲殺死了阿醒和他契爺便能剷除他們在警方的勢力。這件事經鄰埠的傳媒廣泛報道,人們普遍認爲阿醒是死有餘辜的。
 
   所以我的心情其實很矛盾。我是真的很傷心,但,弄成這個局面,也是因爲這裏有太多像阿醒和他契爺的人。我知道阿醒的死是不值得可憐的,可是我還是很愛他,我還是捨不得他啊

   我沒有到阿醒的喪禮。 

   我也沒有去拜祭他。 

   我對阿醒的愛,竟然漸漸變成恨。我恨他不該幹那些不法的勾當。恨他曾對我不忠。恨他這麽早死,恨他遺下我一個在這世上…… 

   (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。

   在林根最潦倒的日子裏,其實他十分後悔。他覺得自已不該來澳門,他不太喜歡這個讓他活得很沒尊嚴的地方。他以前覺得作爲中國人應該很有骨氣,應該很自強。但在澳門,莫名其妙的事情接二連三地發生,這裏的人實在讓他太失望。那天晚上他準備在三巴牌坊後的一個暗角吸毒,之前他在想著女兒的將來,那夜的小城很寧靜,寧靜得令他預料這地方也許會變得死氣沈沈,他覺得自己太對不起女兒了,他實在不該讓女兒在這裏成長,他很想帶女兒到一個更理想的地方。在他臨死時,他不敢想象女兒日後在這小城會變成什麽模樣。他更想不到自己的外孫女會愛上一個土生葡人。他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外孫女會叫程家欣。當他奄奄一息的時候,他的口中念念有詞,他所說的話好像語無倫次:回去!回去!一定要回去!在他臨死時所說的話,永遠都沒有人知。 

   一九九七年七月一日,香港回歸中國。程家欣到了香港。她選擇在這地方療傷。她希望能在這地方重新開始。她希望這地方不要讓她再失望。
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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